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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牌劍衛的壞心情,完全表現在他的表情和氣勢。

從他一踏出自己的房間開始,只要是會動的生物無一不離他遠遠的,特別是萬物之靈的人類。

他的眉間蓄積煩躁,眼神夾帶殺氣,渾身散發一股只有在戰場或比試場才有的凌厲氣勢。

「好強的殺氣……」飯桌上,紅髮少年偏著頭,跟身旁的友人竊竊私語,「月退,莫非今天要進攻聖西羅宮了?」

月退愣了一下,不確定地說:「應該……不是吧?」

兩人同時把眼神投向餐桌上另一個笑容爽朗的金髮中年男人,金髮男人顯然不是會忌憚殺氣的普通生物,自養子出現在飯廳時,就如往常前去殷勤招呼,養子一個字也沒答,他卻有講不完的話,一點也不冷場。

「伊耶,雖然你很忙,但早餐也是要好好吃,千萬不能因為睡過頭就不吃了,這樣會長不高的!」

「中午要不要叫僕人幫你送便當過去?還是你要一起帶去?萬一忙起來忘了吃飯就不好了。」

「除了正餐之外,要不要帶點點心去吃?你正在發育期……」

鏗鏘——!

刀叉撞擊在瓷盤上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打斷了慈父的叨唸。

「恩格萊爾……」

月退悚然一驚,睜大眼看向新認的義兄,不明白自己怎麼突然被點名,難道今天真的是攻打聖西羅宮的日子?

義兄叫了他之後,卻只是看著他,難得的欲言又止。


伊耶皺著眉,思考著自己到底想說什麼。

今天沒看到那個笨蛋出來吃飯,他都故意晚些出門了,還因此被老頭抓到,丟來一堆疲勞轟炸,那笨蛋竟然還是沒出現!

無論餐桌上出現什麼東西,那張總是吃得一臉幸福的呆臉……

那傢伙究竟是軟弱還是堅強?昨晚那樣的情況,即使滿臉痛苦,眼眶都紅了,還是沒有出聲也沒有掉淚——雖然男人掉淚不成體統!

眼角餘光偷偷瞄向廚房的方向,但想當然爾是看不到的。昨晚「完事」後,那傢伙不給他說些什麼的機會,像做錯事的是自己一樣,爬起來拉起褲子就逃了,讓他只能呆子一樣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在原地罰站,最後才煩躁地湮滅所有「證據」。

自己堂堂一個魔法劍衛,也不是什麼純潔處男,以往慾望來時找人發洩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但沒想到竟然會對那人出手……

和他以前的對象相比,那張臉根本貌不驚人,讓人過目即忘——雖然他也沒記住任何一張睡過的臉——而那身板更是乏善可陳,談不上軟玉溫香,這樣一個要臉沒臉、要身材沒身材的傢伙,怎麼可能會令自己情不自禁?

其實一進入他就後悔了,只是停不下來……任何一個男人在那種箭在弦上的情況,應該都停不下來……吧?

他記得的也只有,昨晚從手背扣住的那雙手,給人相當溫暖的感覺。

還有那個只咬一口的飯糰,雖然味道差勁,裡面的米飯還有的熱有的冷,但那十隻修長指節揉著那個飯糰的動作是他親眼所見的。

為自己揉的飯糰……

在那外觀可議的食物遞到自己面前時,湧進心裡的一股暖流,他並不討厭。

可這樣就要他負責,他也覺得不是那麼划算……

那個笨蛋是恩格萊爾的朋友,不會跟恩格萊爾哭訴吧?

如果恩格萊爾真的為了那傢伙來找自己興師問罪,又該如何回應……


「伊耶哥哥,有什麼事嗎?」義兄從剛才叫了他之後就恍神了,還時不時看了看他又看向別的方向,月退一臉疑問地問。

難得沒有對稱呼表達抗議,伊耶清了清喉嚨道:「『你的朋友』要睡到幾點啊,還不出來吃飯,下人都要收了。」

「噢,伊耶,你已有主人的架式了呢。」艾拉桑的感嘆理所當然被忽略,伊耶看著月退,像在等待他的答覆而非只是隨口抱怨。

「……你是指范統嗎?」

伊耶不耐煩地看了看硃砂,又看向月退:「……除了他還有別的朋友嗎?」

月退有點意外,向來伊耶不會主動問起他的朋友,雖然也不是很信任,但也不會在意他們的行蹤,像是根本不放在眼裡。

「不知道耶,范統最近都帶著武器出去修練,是不是吃過早餐出門了?」

沒有。伊耶很肯定沒有,因為今天他特別早起……巡視鬼牌劍衛府,從來沒看到那傢伙出現……

「我看是睡過頭了吧,天曉得他到底是去修練還是逛街。」硃砂涼涼地說。

「可是,范統最近都早出晚歸,難得見到他……」

接下來飯桌上的有一句沒一句伊耶已經沒興趣聽了,他拿起餐盤旁的牛奶一飲而盡,就霍然而起。

但離開飯廳的他並未如往常直接外出,反而思考什麼似的在走廊來回走著,所到之處僕人無不退散。

待他回過神來,已剩下自己一個人站在客房外。他瞪著客房的房門,向來自己想到哪裡就直接到那裡去,從沒有這樣猶疑徘徊、舉棋不定,不由得生起自己的氣。

既然都來到這裡,自己是否該去探問看看?

……就算盡一下主人的本份、表現一下關心也好?

……如果客人還沒起床,這樣吵醒客人好像也不是待客之道,還是悄悄看一下?

打定主意後,輕輕打開一條門縫,門因此發出細微的聲響,雖然很微小,武人的敏銳聽覺加上心懷忐忑,讓這個娃娃臉的成年男子嚇了一跳。

可惡!自己到底在幹嘛!

油然而起對自己的惱怒讓伊耶忍無可忍地轉而舉起腳踹開房門,附上冷然的咆哮:「喂,你要睡到幾點?」

趴在床上的人不知原本是睡是醒,在他破門而入後立刻震驚地從床上撐起身來。

看著對方瞪大眼注視他,伊耶沒好氣地說:「在人家家裡做客還睡到日上三竿,有沒有客人的自覺啊?」

「沒自覺的客人」撐起上半身無言地看著他。

「說話啊!」有點拉不下臉來,他冷著一張臉道。

「……喔。」良久,褐髮青年才回了一聲。

「……喔什麼喔啊?」伊耶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繼續擺出凶神惡煞的臉。

看不出來……對方到底有沒有怎樣……看不出來……對方的心情……

也許因為自己不擅長看人臉吧,判讀他人的表情也從來不是自己肯去注意的,基本喜怒哀樂的表情仔細看還能分辨,但細微的表情就很難看出端倪……

對方總算悶悶地問了一句:「……沒什麼事嗎?」

很平常的一個問句,卻好像使出難以應對的變化招,讓身經百戰的男人頓時有應接不暇、左支右絀之感……

直覺地應招:「……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也該償還一下吧?」

……噢,很好……自己出的招連自己都頗感意外……

看對方呆若木雞的樣子,伊耶擺出不耐的態度說:「看你整天無所事事,去把練武場整理整理,我會要僕人監督——別想找人幫忙,我回來的時候要驗收!」

一鼓作氣講完,不待對方回應,伊耶碰的一聲把門帶上。門闔上後,他站在門外沉默了一晌,額頭緩緩靠上牆壁。

天啊……他是來做什麼的!這樣對方不是會把他當作小氣的主人嗎?

「……咦?伊耶?你還沒去上班啊?」

突來的話語讓伊耶壓下想捶牆的衝動,木然地轉過頭,面無表情地說:「我這就要出門了,父親大人。」轉身快步離去。

「咦?伊耶,你還沒說要不要帶便當……」



再次醒來,是被敲門聲弄醒的,范統慢吞吞地爬起來開門,門外一個女僕手持托盤,態度恭敬地行禮:「范統先生,午餐時間到了。」

范統有些錯愕,自從住進鬼牌劍衛府,還沒有送餐到房間的服務,但還是點點頭,伸手要接過托盤。女僕說:「讓我幫先生端進去?」

服務還真周到……范統只好側過身,讓女僕將托盤放到門邊的矮几上,范統也因此注意到已有一份餐點在上面。

「范統先生,我把早餐收下去了。」女僕說完便將原本放在矮几上的那個分毫未動的餐盤端起。

「……呃,晚餐……」什麼時候有早餐的啊?那早餐收下去不會倒掉吧?還可以吃啊……

「晚餐請到飯廳,如果不方便也可以吩咐我們送過來。」以為范統在問晚餐,女僕禮貌地回答,在范統僵硬地點了點頭後就端了早餐出去,並帶上房門。

「范統,你醒了啊?」噗哈哈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服務怎麼變差了啊……」

聽到范統的喃喃自語,噗哈哈哈說:「你是指早餐嗎?早上有人送來,本拂塵看你還在睡,就開門拿進來了。」

喔,是這樣啊,真是謝謝喔……不過你這樣現身僕人不會覺得奇怪嗎……?

他完全沒有聽到敲門聲的印象……不過,倒是記得好像有人踹門進來……

啊!好像是矮子……

范統搥了搥痠痛的腰,拿起午餐就吃,昨晚除了被強餵的那口飯糰之外,其實沒吃到什麼……連自己煮的稀飯都丟下了……一醒來連三餐未進食的飢餓感就立刻湧現出來。

早上矮子來說了什麼……回想早上伊耶破門而入的情形,終於想到對方離去前的最後那句話……

『看你整天無所事事,去把練武場整理整理,我會要僕人監督——別想找人幫忙,我回來的時候要驗收!』

「……」

……那矮子搞什麼啊!還驗收咧我管你這矮子!這也算是月退的家吧,我是月退的客人不行嗎?范統恨恨地咀嚼著口裡的食物。

雖然他帶著拖把,但並不是真的清潔工好嗎?……雖然今天的確沒有要去修練啦……嗯,現在才發現他房間都沒鎖才會讓矮子破門而入,現在開始鎖來得及嗎?……怎麼搞得好像怕被人夜襲似的……

是說下午也沒事啦,到練武場看看也沒什麼,雖然說自己是月退的客人,但這裡畢竟是鬼牌劍衛府,還是該聽一下主人的話?流汗總比流血好……

……說到這個,今天「那個地方」有點怪怪的,昨晚回來清洗時還麻麻的没什麼感覺,今天怪異感就特別明顯,脹脹痛痛的,長痔瘡是不是就是這種感覺?

「范統,你還好嗎?下午你打算做什麼?」噗哈哈哈竟然沒繼續睡,化為人形,還關心起他的狀況,讓范統受寵若驚。

「嗯……去遊樂場……」他是說練武場,幻世是有沒有遊樂場啊?

「你該不會要聽那白毛的話去打掃吧?」拂塵冷冷地說,「你也不要太白痴了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范統隨口敷衍著,看噗哈哈哈一臉山雨欲來,忙改用心靈溝通:『不是啦噗哈哈哈,打掃不是重點啦,月退好不容易有了家人,矮子已經對白吃白喝又算不上戰力的我很有意見了,我不想讓月退難為。』

噗哈哈哈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你也不見得要留在這裡淌那什麼渾水,本拂塵帶著你還怕無容身之地嗎?」

『我當然知道噗哈哈哈很強大啦,但我放心不下月退嘛……只是去練武場看一下做做樣子啦,我就不信那裡平常沒有僕人在打掃,如果很乾淨也不必我動手啊。』

噗哈哈哈瞇起眼瞪了他半晌,才說:「隨便你,本拂塵才不管你,但是——不准把本拂塵拿去當拖把使用!」聲明完,便又變回拂塵形態。

喔喔……他這主人就算再不才也不至於過份成這樣啦!都已經知道自己的武器會變成人了,哪好意思拿他去拖地啊……

吃完最後一口午餐,范統想到好像還有什麼事情沒做,走到浴室才發現昨晚換下來的衣物還丟在浴室的地上……

幸好昨晚第一次洗完澡時僕人就來收過待洗的衣物,還沒來收這第二次的。范統心虛地趕快洗起來,「湮滅證據」……

然後就帶著噗哈哈哈出門了。

來到練武場,發現真的有僕人等在門口,看到他來了,還幫忙開門,范統一陣無言。

看來矮子還真的派人來監督……是沒有別的工作好派給僕人做嗎?心裡碎碎念著,從僕人手裡接過抹布裝模作樣地擦著不存在的灰塵,隨便地擦過一遍之後,僕人竟又遞來掃帚,范統只好又掃著光可鑑人的地板。

原本就很乾淨,打掃起來一點也不費力……原本是如此的,但腰痠腿軟的情況下例外。

而且「那個地方」好像又有東西流出來了……

真麻煩,看來等下回去又得自己洗褲子,不然萬一被洗衣服的僕人發現……他要怎麼解釋,說自己跟硃砂是同類嗎?哈哈……是說硃砂會有月事嗎?鬼牌劍衛府能不能要得到衛生棉先墊一下?……范統覺得在認真思索這種問題的自己是不是頭殼壞去……

好想趴下來啊……不過有僕人在監督……

掃沒多久,范統就站到牆邊靠著休息,而僕人對他偷懶的行為也視若無睹。沒多久,太陽還沒下山,這裡的主人就像是急著查勤似的回來了。

進了門後,瞥了一眼抱著掃帚靠在牆邊明顯在偷懶的青年,伊耶直接問僕人:「他有好好打掃嗎?」

僕人低下頭恭敬地說:「有的,少爺。」

伊耶看向范統,對方臉頰微微透著的蒼白讓他皺了皺眉,有絲彆扭地說:「你沒有……隨便碰我的武器吧?」

范統翻了翻白眼,照常說出反話:「有!我動了掃把。」他的手都變成殺刀手了,何況已經有噗哈哈哈這神器,還動你那些破銅爛鐵幹啥!

「掃把不是武器吧……」伊耶啐了一聲沒再搭腔,暗中卻恨自己總是說不出某些話。

說不出口……表達關心的話語。

「有事我先離開了?」見白髮男子不吭一聲地站在原處,范統想到這戰鬥狂每日一下班都固定會修練幾個小時,自己還是先閃人好了,以免又被抓去比試,還得回去洗褲子呢……把掃帚交給僕人後,揮了揮手權當道別。

「等一下!」

范統回過頭,疑惑地看著那叫住自己的不高的背影。

該不會真的要我留下來跟你比試吧?先說好喔,真的要這樣的話,我可是不會放水……叫噗哈哈哈手下留情喔!

「能打掃代表……沒事,既然沒事……晚餐可以出來吃了吧——恩格萊爾一直抱怨最近很少見到你!」

晚霞從門口灑入餘暉,范統愣愣地看著那沐浴在夕陽下、被染成橘紅色的背影,久久才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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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衍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