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需要的國度

*52話漫雷慎入
*這點更重要→雖然不知道算不算BE，但絕對不是HE！所以還是慎入



從石階一路延伸到走道盡頭的石牆，從壁面發散出陣陣的寒氣。

凌晨的氣溫略低了一些，戶外還是陰暗的天色。進入隆冬了，即使在地表以下，寒冷而乾燥的空氣依然從階梯往下灌，樓道口的鐵門一開，便不請自來地呼嘯肆虐。

穿著厚重的衛兵抖簌了幾下，站到鐵門邊恭敬地迎接長官。

帶頭的憲兵團軍官穿戴整齊，不苟言笑，軍靴踩在冷硬地面，傳來極大的回音。

由於已事先通知，一行憲兵與衛兵並未多做交談，逕由衛兵領著走向走道最深處。

走道兩旁是銜接到天花板的厚實水泥牆，每走幾步便有一扇堅固的鐵門，除鐵門之外，離地兩米處有一道焊了鐵柵欄的窗。除此之外，密不透風。

領頭的憲兵軍官覺得沉默太冷，清了清喉嚨：「你們有好好『招待』犯人吧？」

「當然，這裡可是高等牢房，」衛兵搓著手陪著笑臉，「屬下清楚，關的可不是普通的犯人。」

領隊若有深意地「嗯」了一聲，沒多久便走到最盡頭的門。

「開門。」領隊軍官抿了抿脣，不知面臨怎樣的壓力，使得嗓音顯得比往常低沉。衛兵摸出鑰匙，對準鎖孔插入，開了第一道鎖，又有第二道，整整開了三道鎖，才將鐵門整扇打開。

這也是幾年來第一次完全打開三道鎖，平常為送飯最多也只開第一道，但如今不開也不行了。

當門完全打開，現場的人都稍微肌肉緊繃了一下，即使完全沒有特別的動靜。

衛兵開了門，壯著膽子站到長官們的最前方，唱名道：「時間到了，罪人里維上前！」

衛兵口中的「高等牢房」別無長物，僅在牆邊有一座簡陋的單人床及一席幾乎無法禦寒的單薄被子。房間雖然還算整潔，但牆角附著些霉斑，壁癌也從牆的上半部延伸到天花板。房內有廁所，卻沒像樣的淋浴設施。由於是地牢，陽光照不進這個空間。

穿著制服的一行人神經繃緊，盯著床上坐著的人。那人聽到自己的名字，頭也沒抬，如刀般的眼神穿過俐落黑髮射了過來。

「來了啊。」許久未說話而帶著沙啞的聲音懶懶揚起，語氣就像是假日和人有約，而約定時間到了那樣。

憲兵團的領隊軍官開口想說什麼，又改了口，加了輕佻的口氣：「『兵長』，真令我驚訝，你看起來沒什麼變，不過歲月無情，你還是老了吧？」

男人終於微微抬起臉，瞇著眼睛看了領隊一眼，面無表情道：「少做作。」嫌惡地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衝著這聲『兵長』，讓我先把自己弄乾淨再走吧，『約翰‧基爾修坦』。」

「我真榮幸你記得我的名字。」被叫出本名的憲兵領隊黑著臉，深呼吸了幾次，才咬牙首肯，「你的潔癖還是沒變，一點都不適合軍人啊。」

領隊諷刺的話並未激起男人什麼反應，他在嚴陣以待的其他憲兵嚴密防備下，到牢房外守衛專用的簡易浴室清洗了一下。

在他清洗的過程中，一直受到在場所有人的密切監控。

領隊問衛兵：「把你們輪班的衛兵名單給我吧，不會忘記賞給你們的『回報』。」

衛兵想是賞賜有望，洋洋自得，連忙答應。

犯人清洗完畢，然後渾身濕淋淋地拒絕再套上原本身上的囚犯服。

「該給我調查軍團的軍服。」犯人冷著聲音要求。

「都要行刑了還穿什麼軍服，調查軍團早就解散啦！」領隊惡聲惡氣地嘲諷，「哪還有什麼調查軍團的軍服？你也已經不再是兵長了！」

在天寒地凍中濕著身體卻一個哆嗦也沒有的男人微微挑眉：「已經事先要求過，憲兵團的豬玀連一套衣服也備不好，除了拉屎還會什麼？」

領隊鐵青著臉握緊拳，身旁的下屬忙打圓場：「隊長，衣服就給他吧，反正我們也帶了，看在他曾是你的長官……」話未完頭就被他的隊長搥了一下。

約翰‧基爾修坦陰沉地瞪著堅持不肯穿上囚犯服的犯人，兇狠地下令：「把衣服給他。」



一隊憲兵自中央牢獄走出，按照原訂路線往刑場所在的西區而去。一行人很有意識地將犯人圍在中間，以防逃脫。

「媽的，這鬼天氣還得出來執勤！」約翰‧基爾修坦啐了一聲。他的部下發現他們年輕的長官今天一早就格外暴躁。

「隊長，我還以為您會很高興見到以前的長官。」

「我看起來像是那麼念舊的人嗎？」基爾修坦臉色不善，斜瞥過去一眼。

「總會有點懷念那段出生入死的日子吧？」

「你是說在巨人臭嘴前跑來跑去，不知道何時會被吞進去的日子嗎？」憲兵隊長呸了一聲，故意加大音量，「那簡直是讓人不願回想的惡夢！巨人沒了，人們可以過更好的日子了！」

「說的也是……不過之前那個會變巨人的……」

「哦，你說艾連‧葉卡啊？他們那一掛還不就是王國的叛徒，遲早有一天被抓回來，送上死刑台。」長官尖酸地說。

「對啊，巨人怎麼能留在世上啊，要一個也不留的殺掉啊。」

「哈哈……」

犯人頭鐐腳銬加身，似乎沒興趣聽他們講話，沒有人發現在提到艾連‧葉卡時他的目光閃爍了下。

即使押送許久未有的死刑犯職責在身，憲兵還是散漫地談笑風生，領隊的人也不打算整飭，就任部下你一言我一語，偶爾還加入幾句話。

「人民總是善忘的，關了幾年，讓人民忘了對抗巨人的英雄，才能解決掉這個不該存在的『人類最強』，絕對要小心將他押送到刑場。」

「千萬不要掉以輕心，雖然人民的輿論站到我們這邊，還是存在著一批由調查軍團舊部率領的改革派激進人士，有可能會劫囚。」

「畢竟這犯人曾是對抗巨人時代的『人類最強士兵』、大名鼎鼎的英雄，想要救他掀起動亂的大有人在。」

「正好來一個就抓一個。」

憲兵們閒聊著，走出巷口。

視野一開闊，一陣騷動就這麼闖入他們的感官。

大群民眾圍堵了整條道路，為了應付集結起來的大批人潮，駐紮軍團也出動了，正在協助憲兵團維持治安。但推擠情況嚴重，人潮要往押送犯人的憲兵隊這邊蜂擁過來。

「怎麼搞的？不是進行交通管制的申請了嗎？」約翰‧基爾修坦煩躁地說。

「啊……照理來說是這樣啊……」

一切都亂了。人聲嘈雜，有人民和憲兵發生衝突。自從巨人銷聲匿跡後，第一次面臨這種混亂讓憲兵團和駐紮軍團慌了手腳。

一小隊穿著駐紮軍團制服的士兵小跑步會合過來：「需要支援嗎？」

約翰‧基爾修坦鐵青著臉，點頭道：「我們的押送路線走漏風聲了，聽我指揮，從這裡到刑場有四條巷道，我們分成四路，我和你、你、還有你，押著犯人走這條，其餘人分成三路向西會合。」

「隊長，這樣不會分散兵力嗎？」

「現在狀況紊亂，敵人將會失去目標的方向而錯失機會，而我們分頭行事也比較迅速便捷，隨時注意我的信號前來支援。」

「是。」其他憲兵再無疑慮，依令進行。

約翰‧基爾修坦帶著一名憲兵和兩名駐紮兵團的士兵抄小巷離開。這種偏僻的道路向來只有長居附近的當地人以及轄區的憲兵（還要是勤於巡邏的）才會清楚，可以順利瞞過敵人，以及，自己人。

約翰等人對路線極其熟稔，一點也不遲疑地架著銬著枷鎖的犯人疾行，轉過數個轉角，約翰放下犯人往前走了幾步，其他三人也轉頭面露戒備，發現沒有其他人才鬆了口氣。

「加入憲兵團，升到這職位，我不會羞愧。」約翰壓低聲音，急促道，「因為這樣才能救您。」

他轉過頭來，取出複製鎖匙打開了鐐銬。

「兵長，快逃吧！席納東南處牆外希絲特莉亞已安排了馬匹接應，請穿這個去。」駐紮軍團的其中一名士兵從行軍包裡取出一套裝備。

里維淡淡瞥了眼，熟悉的立體機動裝置。

靠這個裝置可以順利穿過城牆，而牆外有馬匹。穿過席納之牆，再出羅塞之牆，就是巨木森林，巨人威脅解除前後，那裡的戒備向來都不嚴，想必也已被這吃裡扒外的憲兵隊長支開了。

里維看了看約翰，又看向遞出立體機動的駐紮軍團士兵，再看向其他人：「是莎夏啊，還有柯尼……」

視線落到約翰身邊的憲兵團團員，他看起來就像個新兵。約翰道：「這位不是以前調查軍團的人，但是是我栽培起來，信得過的人。」

「……還不賴。」里維沒有什麼表情波動，只是眼神微微一閃，加了句勉強可算的誇讚。

「別多說了，以後有的是時間聊，漢吉分隊長他們在羅塞牆外等了！」

「漢吉他們？」

「還有艾連、米卡莎、阿爾敏，這次營救行動也是阿爾敏計畫的。」

「混得不錯？」

「跟我們陷在牢籠裡的這些人相比，他們過得再好不過了。」約翰有些咬牙切齒，「他們很感謝兵長為他們爭取時間，這些年一直想著要營救兵長，可是一直沒有碰到好的機會……」

里維微揚起嘴角。他知道調查軍團被廢團，進出城牆的權力、武器和物資都被褫奪之後，憑幾個人赤手空拳要闖入中央救人是何等困難之事：「我並不是為他們爭取時間讓他們逃走，而是身為軍團最高負責人，該給的交代還是要給。」

而漢吉和艾連，掌握了巨人秘密的重要人物，說什麼都不能落入國王政府手裡。

在巨人之謎解開後，巨人有可能被研究作為生化武器，漢吉的專長將為她帶來不少麻煩。

「總之，兵長，快走吧！」見時間迫在眉睫，莎夏催促道。

里維熟悉且懷念地穿上立體機動裝置。已經兩年沒有配備了，但閉著眼睛都能順利穿戴。

背對著他們，在起步前，里維停下動作，問：「除了他們以外的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回到老家天倫團聚啦……」

「柯尼！」約翰下意識地打斷柯尼的話，說：「兵長不必擔心，其他同僚都過得好好的，彼此也會互相幫助，不少人也跟我一樣獲得職位……大家都很沉得住氣。」

「嘁，別把我當老媽子……我還是得感謝你，約翰，你會是個好憲兵。」里維深深看了他一眼，在四人的「獻出心臟」行禮中，一躍而起。

即使一段時間未曾使用立體機動，又長年處在不見天日的囚禁中，那個推進的姿勢還是令早已離新兵很遙遠的舊部下們，為之眩目。



矮小的身影穿梭在建築間，過於迅速的動作只留下殘影。附近屋舍低矮，不容易引起注意，這一片也的確是荒涼的廢棄房舍。

他靈巧地一個轉身，沒有往東南而去，而轉頭往地下街。

他在牢裡被隔離了任何外界資訊，這兩年發生的事一點都不曉得，約翰那個小子很機靈地在押解過程中，藉由和同僚的閒扯，間接地對他簡單說明了。

除了軍團的舊部，他也沒什麼好掛心。在這沒有巨人的世界，他失去存在的意義。

冷眼打量著曾住過的地區，被肅清過的地下街變化很大，已非昔日他認識的地下街。

毒梟、娼妓、扒手、強盜、這樣那樣的敗類或是背景複雜、別有居心的人都不在了，只留下未受整頓的糟糕環境。

也是，要整頓這地下都市，還不如遺棄它輕鬆許多。

有如噁心瘡孔鑲嵌在斑駁牆面的排水道，依舊排放著地面的廢棄物，也就是他嚐過味道的汙水。

那摻和了糞便的汙水都還沒有人心的醜惡。

里維按下操作裝置，將鐵絲打入牆壁，飛躍，迴旋，挺進，轉向。

寒風凍裂他的皮膚，乾涸他的嘴脣。但他無動於衷，牆外調查時的逆境更甚幾倍。

他還清楚記得第一次使用立體機動裝置時，有些著迷的心情；當他像是飛翔似的穿越在地下街陰暗猥瑣的街道，那給了他能短暫自由的錯覺。

再不逃，就會死啊……

里維自嘲地勾起嘴角。

面對巨人要不斷地想著逃生的法子，而這次要逃離的對象，換成是人。

往著席納之牆而去——

有了立體機動裝置，他輕而易舉登上席納之牆，站在五十米高的牆上往外望。

冬陽從厚雲層中射了幾絲光芒下來，離溫暖還遠遠不夠。

眼界盡頭是第二道牆：羅塞之牆。在羅塞之牆阻擋的看不見的地方仍有第三道牆。

瑪利亞之牆。

三道屏障，卻也是三道阻礙。

那個理直氣壯嚷著「每個人天生都是自由的」那個小鬼，終於跨出了這三道牆。

沒有什麼可以困住那個怪物，多年前在軍法會議上他就一目瞭然了。



里維沒有出牆，反而往王都的西方而去。

他在刑場外降落，還沒朝著絞刑台走去，馬上就有注意到的憲兵圍上前來。

等待觀刑有一段時間的貴族站起來嘶聲怒吼著。

「快將他抓起來！人類的罪人里維！」

「他殺的巨人都是人類變的！」

「你們看他的手上染了多少同類的血！」

「這種怪物太危險了！」

里維掃過人群，那一道道恐懼的眼神，與遭巨人抓住前的眼神如出一轍。

在夾道人民驚愕、恐懼、不敢出聲的目光中，「人類最強士兵」面無表情，以瘦小的體格，手無寸鐵地撂倒一波又一波圍上來的憲兵，安步當車走上台。在絞刑台旁的貴族已面無血色，紛紛起身，像是想逃又不敢逃，直呼叫救援。

下一波憲兵抬著重火力兵器包圍上來。

沒有了天敵巨人之後，人類絞盡腦汁，將所有的精力用來剷除同類。

「艾爾文，你總是正確的，沒有巨人的和平時代不需要英雄。」

只有近處的人聽到里維說的話。里維往四周掃了一眼，看到約翰等人，眼睜睜地看著他，眼神寫了就連被數十頭巨人包圍都未曾出現的絕望。

放棄戰鬥才等於敗北；身為士兵，最殘酷的不是馬革裹屍、戰死沙場，而是消磨了意志。

我果然還是老了……

吶，艾連，替我看看那火焰之水、冰之大地……還有沙之海吧。

最後，里維將眼神投到眼前的絞刑架。

「艾爾文，我眼前僅能見到，你步上的那條殉道之路。」

至少，我有選擇死亡的自由。

繡著自由之翼的背影逆著光，佔滿所有人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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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免捏，用這個當兵長的生日賀文。（別戰我）
最近的連載讓人不安，先說我這個是反預言，通通都不會實現！
既希望兵長留到最後一刻，又不希望他留到最後一刻，真的好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