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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統看著西式餐桌上一大鍋的藥膳雞湯,心情無比複雜。

「好懷念喔。」月退感嘆了一句。

「西方城竟然也會有這道菜。」硃砂頗感意外。

伊耶淡淡說:「鬼牌劍衛府也有東方城的廚子,做些東方城的東西不算什麼。」

「呃……伊耶,我記得你不喜歡藥膳的味道耶,那次我去東方城帶名產藥膳包回來,你不是大發雷霆?」艾拉桑遲疑地對此發表意見,他的年紀雖然一年比一年大,但重視親情的他,兒子喜歡吃什麼他都會放在心裡。

餐桌上的人視線都投注到伊耶身上,伊耶有些如坐針氈,但還是說不出『我想吃所以叫廚房做』這種話,只能勉強說:「又不是我要吃的……這也沒什麼吧,你們不懷念東方城的食物嗎?」

「伊耶哥哥,你人真好呢……」

「不准那樣叫我!」

「不過這道菜感覺是給女人補身體的。」硃砂果然不愧一半是女的,馬上提出發現,「看來是為我而煮,那我就多吃點了!」在場人不由得好奇硃砂吃補是只補到『女性』的身體還是都有補到?

硃砂邊說著邊自動自發地貼近月退,嚇得月退趕緊轉向另一位好友:「范統,我幫你盛!」

感受到硃砂殺人的視線,范統搖搖手說:「我自己倒我自己倒。」

不管怎樣,這道菜總是廚師費心熬燉的,而且那香味讓人垂涎三尺,雖然出現在西方城的方桌上是有點不太協調啦,矮子怎麼突然想點雞湯啊?而且不僅一口都不吃,根本就是一臉連味道都嫌惡的樣子,范統不由得感到困惑。

好奇地朝伊耶投去一眼,正好伊耶也抬起眼,兩人的目光相觸,伊耶一怔,瞇起眼瞪了他一眼,范統趕緊收回視線。

矮子怎麼突然瞪他啊……他又做錯了什麼嗎?之前不是都對他視若無睹?現在終於不想掩飾對他的厭惡了嗎?……雖然本來也沒怎麼掩飾,但沒有接觸到也不會多此一舉投來厭惡的眼神啊……

范統一時間有點忐忑不安,但很快又被月退幫他盛在碗裡的美食吸引了全副注意力,將心力花在民生大業上。



隔天,依舊是被武器叫起開始修練的一天,范統無奈地漱洗完畢,正打算出門再使用傳送符咒,經過戶外練武場時,卻見到不在意料中的背影。

白髮,輕裝,矚目的金線三紋,生人勿近的氣息,果然是府第的主人。

現在因為辭職了,所以時間很多的樣子?

范統有點傷腦筋,同住一個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總是要見,明明房子那麼大,連出門都會碰到。還是假裝沒看到走過去好了?反正他的嘴巴就算想好好打招呼,說出來也都是會破壞人一天嶄新好心情的話。

正這麼打算,躡起腳尖靠著樹叢偷偷往門口而去,沒想到那人卻像背後有長眼睛似的,開口了:「站住。」

站、站住?是在叫我嗎?我說矮子你命令句用得真習慣……但我不太習慣。范統又悄悄地前進了幾步,伊耶便一下子就轉過身來,范統只得馬上立正站好。

「晚、晚啊。」范統心虛地打了聲招呼。

「我不是叫你站住了嗎?」伊耶皺著眉,一臉不太爽。

「原來是在叫你啊,我知道。」范統苦笑。

「不是你還有別人嗎?」伊耶不耐地說:「你又要去修練了?」

「不對啊。」不是嫌他不求上進嗎?現在又有什麼意見了?

「這裡就有練武場,何必到別的地方去?」伊耶手一揮,一把劍飛入他手裡,范統見狀在心裡驚嘆一聲,接下來卻立刻為對方的話驚得瞠目結舌。

「過來,跟我比試一下。」

范統後退了一步,想了想,又後退了一步。

矮子還是沒放棄找他比試的樣子,可是他覺得自己並不夠格當金線三紋的對手吧,矮子一定只是想殺他而已……因為他是新生居民,伊耶下手一定毫不留情的,之前好幾次是月退擋著,而這次……哇,糟糕,月退跟硃砂一早就去上學了啊!今天出門沒占卜啊!

艾拉桑……應該也不可能為了救他而跑出來一哭二鬧三上吊吧。

「一定不要比試嗎?」范統緊張得有點口乾舌燥,「你比較弱,真的。」

……!好想咬掉舌頭,他只是想說服伊耶別理會他這個小人物啊,不是都把他當空氣嗎?為什麼不繼續當下去?

「少囉嗦!」也許是反話的『挑釁』起了效果,伊耶一臉肅殺,手裡的劍劃了一個半圓,劍氣掃得樹叢碎葉紛飛。

范統無奈,看來如果不應戰,伊耶也不會讓他『活』著離開,只好用心靈相通請自己的武器變形一下:『噗哈哈哈,請你變成劍吧。』

『嗯?你要跟白毛決鬥?』剛才打了一下盹的噗哈哈哈困惑地問,『你的實力還不夠吧?』

『呃,不然噗哈哈哈你幫幫我啊。』聽自家高強的武器也這麼說,范統趕忙打蛇隨棍上。

『……』

不說話?是在考慮要幫他了嗎?范統喜出望外,等待噗哈哈哈的答覆。

『……算了,本拂塵還是變成劍,你自己打吧,你也不能總是被白毛壓在下面。』

……這種說法有點奇怪耶。范統沉默了一下,馬上又據理力爭:『這段時間我只練了暉侍的劍法,符咒還不熟練啊,暉侍的實力比不上金線三紋的!』

噗哈哈哈不以為然地冷哼:『笨范統,有本拂塵在,你怎麼會輸?』

又說我笨!『我可不這麼認為,如果我死回東方城水池,這次說不定就會真的死了啊!這樣你可就沒主人了!』

『有本拂塵在,你死不了的。』加重的語氣似乎是許下的承諾。

范統雖然還是緊張,但多少有點安下心:『……那危急的時候你要救我喔。』

『本拂塵不救你還有誰啊?』噗哈哈哈說完,便變為劍的型態。伊耶在一旁沉默看著范統一會兒哭喪著臉、一會兒又抱著希望、最後一臉絕望的表情變化,然後看見拂塵變形,伊耶的眼神也躍躍欲試起來。

比試一開始,伊耶便縮短攻擊距離,持著劍衝殺過來。戶外練武場四周沒有圍牆,躲也無處躲,范統只好拚命閃躲,真的躲不過就硬接;得到暉侍的記憶是一回事,實際應用出來又是一回事,這早在他修練時斬殺朝他攻擊的魔獸時就發現這一點了;相較於暉侍表面繁複卻是務實、招招致命的劍式,自己使出來就會無意間留有餘地,也許是他這個異世界人仍無法把死亡當成家常便飯吧。

對他而言,無論是原生居民還是新生居民,他都無法面不改色地看著對方身亡。

但在戰鬥途中無法想太多,鬼牌劍衛的金線三紋實力絕非浪得虛名,一開始還只是牛刀小試,逐漸地每一招都讓他無法閃躲,只能迎戰;每一次格擋,帶來的衝擊都讓范統以為自己會接不下去了,好幾次噗哈哈哈差點要脫手,卻又硬是被他用兩手緊緊握住。

「進招!別盡是躲!」伊耶瞇著眼,冷眉緊蹙,眼中閃著嗜戰光芒。

范統並不適合近身戰,但對方卻沒有給他拉出距離的機會,疾如迅雷的一劍劈下,在眼前形成凌亂的殘影。范統心跳得飛快,頓時矮下身,利用膝部的韌性反手架住壓下的劍,另一手從口袋中掏出符咒,注入魔力與符力後利用空隙丟出——

伊耶一個錯愕,在符咒擲出的同時,上身直覺地後仰避開攻擊,下意識抬起腿往對手踹去——

踢出去的一腳接觸到對手的同時,符咒炸裂開來,這突來的力量猝不及防,雷電交閃在兩人之中!

一切在電光火石之間,伊耶緊急退後了數步,並順著爆炸的力道繼續往後退去,待電閃消逝,伊耶的頭髮焦了幾縷,衣物也破了大片,胸前皮膚一片焦灼,而被他踹飛出去的對手,狠狠跌落在硬石子地上。

伊耶一怔,正要上前,跌坐在地上的范統抬起頭來,手臂靠著下顎,嘴角淌著血絲,伊耶遲疑地問:「你……還好吧?」

范統輕輕把嘴角的血拭去,他也很難說出好不好,剛才伊耶一腳往他下顎踹過來,他反射地擋住下顎,但嘴肉還是咬破了流出血來,還好下巴沒有脫臼,倒是跌的那一下還滿重的,尾椎都還有點麻木——但經過這一招,他反而沒有起先那麼緊張了。

「看來是沒事了?」伊耶暗暗鬆了口氣,「拉筋夠了吧?現在要認真了!」

伊耶甩甩手中的劍,又擺出起手式。雖然剛才符咒的攻擊讓他措手不及,但現在稍停了一下,反而手更癢了起來;他喜歡危險、喜歡戰鬥中那種無法預料的危機,讓他熱血沸騰,彷彿什麼對象都能打敗、什麼地方都能到達,剛才那幾招根本不能讓他饜足!

范統無奈地站起身來,再次嚴陣以待,手裡也抓著別的符咒。

再度重新開始的比試比起先前更加迅雷不及掩耳,伊耶強橫霸道的劍招無堅不摧,而范統承繼自暉侍的劍術也揮灑自如,直到范統終於因密集的攻防而略顯疲態腳步一滯,那西方城僅次於少帝的高強劍式以刁鑽的角度砍將過來時,范統急忙持劍往前一擋,清脆的一聲細響傳至兩人耳裡——

聽到聲響的剎那,伊耶手上的劍裂成兩截,上半截往後飛去,鏗鏘掉落在地。

在兵器對峙時,當然不是其中一方武器斷掉就結束了,范統驚駭地在對手劍斷的同時止住劍勢,將劍劈往一側,也因此失去平衡,和對手雙雙跌倒在地。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范統定睛一看,伊耶倒在他旁邊,而他壓在人家的胳膊上。

「呃……沒關係……」說話的不是伊耶,是范統。

『對不起』卻變成『沒關係』,范統一時覺得尷尬,又看到伊耶胸前曝露了一大片,還有焦黑的痕跡,根本就是自己的傑作……『傑作』這個詞還真是讓人心情複雜。

「呃……你有事吧?」

伊耶淡淡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剛才明明要丟出符咒,為什麼又收手?」

「呃……」

伊耶維持躺在地上的姿勢,繼續詢問自己的疑惑:「那一擊是我全力一擊,攻擊過後想必空門大開,雖然是我兵器不如你,但戰場上當使盡渾身解數求勝,你如果那時使用符力,我必敗無疑,你為何不用?」

「……假的要我問嗎?」范統苦惱地看著伊耶認真的表情,嘆了口氣道:「你是新生居民啊,有了噗哈哈哈減幅的邪咒你承受了一定會活的啦,我怎麼可以救活你啊?」

伊耶恍然,哼了一聲:「要不是武器太爛,我才不用你操這個心、放這個水。」

范統只能無言地點點頭。

「……你怎麼還不起來?」伊耶坐起身,疑惑地看著仍躺在地上的范統。

「我不想起來啊,全身都好舒服、舒服死人了,讓我躺久一點行嗎?」范統哭喪著臉說。

伊耶投向他的視線帶著不屑,心裡認為這種話實在糟糕透了,就算是反話,怎麼有人說得出這種話。伊耶不理睬躺在地上的范統,自顧自轉身吩咐附近的僕人拿醫藥箱和另一套衣服過來,打算先把傷口處理一下再出門,就不進屋去了。

僕人沒多久就把整套醫藥箱和衣物取來,范統終於肯爬起來,好奇地瞧著醫藥箱裡有什麼,畢竟之前他都是直接死掉,沒什麼機會見識幻世的醫藥器材。伊耶沒興趣搭理他,直接拿起繃帶想包住自己胸口被符咒炸開導致的灼傷。

「哇!」范統突然大叫一聲讓伊耶嚇了一跳,沒好氣地瞪向他,范統自己好像也被自己的突兀嚇了一跳,不好意思地說:「傷口要先擦一擦吧?」

「無所謂。」比起他過去受的傷,這灼傷不過是小意思。

「行啦。」范統拿起裡面的紗布,從水壺中倒出水沾濕紗布後,猶豫地看向伊耶:「你幫我擦?」

是『我幫你擦』啦,我又沒怎樣幹嘛要擦?范統囧了一下。

「嗯。」伊耶未對他的反話表示意見,只淡淡應了一聲。

反正之前也擦過了……范統心裡自語,邊擦拭著伊耶焦黑的胸膛。幸好只是表皮比較焦黑,沒有很嚴重,頂多那部位以後長出新的皮膚後顏色比較粉一點……哇哈哈,看矮子以後還敢不敢敞開衣襟露胸肌!

伊耶默默看著不知何故偷笑的范統,當然幫他服務的對方根本只能說是笨手笨腳,但他卻難得地想安靜,沒有破口大罵。

不算溫柔地擦拭完之後,看他坐著没反應,范統只好又拿過繃帶幫他纏繞起來,當然纏繃帶的技術也不怎麼樣,伊耶自己包紮可能還弄得比較好。

「不好,死不了死不了。」治療工作完畢,范統撐著膝蓋站起身。

伊耶臉色一黑:「你就那麼想要我死就對了?」

范統搔搔頭,撿起還維持劍身形態的噗哈哈哈:「還好你有事,否則月退會很高興……嗚哇哇哇是醒了嗎?怎麼還沒變回去?」

伊耶依舊臉色難看:「你擔心我就只是因為我跟恩格萊爾的關係嗎?」

范統低下頭看向坐在地上的他,還來不及說什麼,接著突然臉色一白,跪下身去,手上的劍拄到地上,卻也無法止住他的倒落——

「你——」伊耶一時驚愕,正反射性要伸手接住跌落的范統,眼前一花,一位白髮飄飄的青年已經在他之前先一步接住了正倒落的人。

「范統!」

白髮青年抱著自己的主人,無情的眼眸冷冷地注視跪在地上還不及反應的男人。



TBC

反正還有(下),爆字數的時候來個TBC就對了……TT_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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