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想休假的太陽騎士

今天聖殿的兩大龍頭怎麼都找上我啊?太陽前腳才剛走,審判後腳就來了……唔,最近也沒什麼需要審判騎士當面洽談的公事,他來會是打聽安娜的情況嗎?

雖然我心裡這樣亂想,還是不敢就這樣問出口,畢竟審判騎士是不是跟羅蘭一樣開得起玩笑我無法確定。

我端正了一下坐姿,即使面對審判騎士並沒有感到心虛的必要,還是暗暗注意自己的舉止,審判和羅蘭的關係究竟好不好、好到哪種程度,光憑羅蘭的片面之詞,還是得打個問號——羅蘭實力雖高強,但也是出了名的好騙——不知一個好騙的太陽騎士對光明神殿是不是件好事。

「審判騎士,是光明神指引你前來的嗎?請坐。」我抬起頭微笑著說,因為轉過身的關係,審判現在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我,一身黑更顯得壓迫力十足,他周遭的氣壓顯得與眾不同。

審判騎士居然真的點點頭,在另一側坐下了,一副看起來就是有話要說的樣子,這讓我有點好奇。

以往審判騎士有公事需要和我這「代理教皇」洽談時,都會移駕到教皇書房,畢竟審判騎士不像是會跟祭司閒聊天的個性,太陽騎士也就算了,他親切到和清潔工閒嗑起牙都讓人覺得畫面如此和諧。

於是我不由得好奇審判要講些什麼。

審判那張臉其實算長得不錯,當然差上太陽一截,但全聖殿不管誰跟羅蘭比都討不到便宜的,審判即使比不上太陽,還是屬於會有不少女性暗戀的類型——只要他不是審判騎士。

沒辦法,審判騎士嚴厲冷酷的形象已經深植人心,今日就算是我穿上審判黑袍,帶上審判神劍,八成也讓人拔腿就跑、退避三舍。

我仔細觀察了審判的臉色,他平靜的臉毫無表情,平淡而肯定地說:「你就是葛利亞。」

猝不及防的一句話,令我的笑容扭曲了下:「審判騎士你……」

雖然我與審判騎士並沒有熟到以朋友相交,但彼此也是認識,我還以為當日偽裝得很成功,怎麼演出後的第二次見面就穿幫了?

審判沒有給我辯解的機會,直接打斷:「我聽到你方才的歌聲,和葛利亞如出一轍。」

原來是剛才隨口哼的幾句讓我破功!我只能啞口無言。審判居然聽了幾句就聽出我是公演那天的獨唱嗎?

審判直盯著我,讓我就算想掩飾也徒勞無功,聽羅蘭說起他這位「死對頭」,明察秋毫的利眼剛才肯定將我的遲疑一覽無遺了,我再狡辯也是多餘。

不過他總不會給我一個「偽造身分」的罪名送審判所吧?再怎麼說我也是教皇接班人吶。

「呃,你真敏銳,我也是唱詩班的一員……」

其實也沒必要解釋,但目前我對審判騎士的了解於公來自神殿指令的發佈,於私來自羅蘭,就不確定審判是否對羅蘭真的沒有競爭之心,假如有,那審判騎士想必會樂於與光明殿來個名符其實的對立,如此一來羅蘭就難為了。

「不必解釋。」審判眉間緊了緊,阻止了我接下來的理由。

「不需解釋的話,審判騎士在這裡停步是為了什麼?」我苦笑說,「據我所知,審判騎士是聖殿兩大『最忙人』之一。」

審判沉默下來,居然有點難以啟齒的模樣。

我幾乎都要把一整壺紅茶喝個精光,審判才開口:「太陽騎士長提過你。」

我挑了挑眉,並不感到意外。羅蘭都跟我講過審判的事了,和審判講過我的事也沒什麼好奇怪……不過他講了我什麼我倒是好奇,該不會都講些我要他幫忙翻牆買藍莓派、打狗的事吧?

「……嗯,這樣啊。」

「他說有疑問之時,你的建議常令他豁然開朗。」

啊……原來如此,還好不是抱怨我……

「所以審判騎士有疑問?」

這就怪了,審判的能力出眾,很少有難得了他的事,太陽還偶爾會來詢問我的意見,審判會來倒是超出我的想像。

「是最近的連續犯罪案件,我不太清楚犯人的心理,便想問問不同人的意見。」

我理解地點點頭,審判便大略地說明了一番。聽完了審判的簡潔敘述之後,我思考了一下,微笑地說:「要我幫忙的話要付點代價。」

審判皺了皺眉,但也沒拒絕,肯定是對我們教皇師生的作風很習慣了。他沉著地問:「你想要什麼?」

「聽說寒冰騎士很會做甜點,十二聖騎都能固定拿到甜點,如果你的吃不完,我不介意幫你解決。」我趕緊回答,雖然羅蘭會把他那一份給我,但多一份當然更好!

審判騎士的表情有些微妙,但他還是拿出一個繡有審判標誌的小袋子,遲疑地說:「巧克力要嗎?」

「當然!」我小心不讓語氣顯得太雀躍,審判騎士竟然會將甜點小袋子帶在身上,我真是太好運了!要動腦筋就得補充糖分才對嘛!

我在審判後悔之前,迫不及待倒了一顆塞到嘴裡——

「……呸!你怎麼帶毒藥在身上!」那偽裝成巧克力的黑色塊狀物體一接觸到我的舌頭,我就立刻為它苦澀的味道皺起了整張臉,趕緊在它還沒融化吞進咽喉時呸的一聲吐了出來。

真的不是我幻聽,當下我聽到疑似笑出來的噗哧一聲,審判騎士握拳放在嘴前,臉部肌肉拉扯出「笑」的動作。

這時候社交上一般不是都要禮貌地說一下:「你笑起來很好看」、「你應該多笑」嗎?不過為了大眾好,還是不要太世故為妙……審判騎士的笑臉在大多人眼中根本就是惡夢,還是不要笑好了。

審判放下拳頭,正色解釋說:「我不喜歡甜食,所以糖放很少。」

靠!你也早點說啊,我就不會打你點心的主意啦!我瞪著他,他眼中的笑意似乎又更濃了些。

就是因為這樣,我沒有收到任何贈禮就跟審判談了一個下午的案件。

審判很謹慎,在和我這個外人討論起事件,完全針對事件本身,沒有帶上任何對當事人的個人見解,可感覺出他是秉持公正在處理的。

所以我也不敢馬虎,只好拚命往紅茶裡丟著方糖,邊動腦邊補充流失的糖分……

♫ ♫ ♫

老師那老頭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我趴在教皇書房的桌上,這張大原木桌堆了一疊卷宗。總是把年紀維持在少年的老師在的時候,明明這張桌子就經常保持在空蕩蕩的狀態,而老師看起來就像是偷跑到爸爸辦公室假裝大人的小鬼……所以老師也是有認真在處理公事的?

教皇不像聖騎士有任期的限制,要抱著在沒找到接班人之前不能退休的覺悟,老師他就是太挑剔,才會到現在不知道幾歲了還待在這個位置上……不過也有可能是為了省下自己的退休金……做到這種自我犧牲的地步,讓我肅然起敬了……一下下。

要我那麼枯燥乏味地坐辦公室坐幾十年,我還寧可上戰場殺不死生物算啦!教皇可不可以跟聖騎士一起出征啊……不可能對吧,這樣我還寧可當一個小光明祭司。我欲哭無淚地想。

正在我自怨自艾得沒完沒了,房門被敲響了,我喊了聲「進來」,才在門開了之後懶懶坐起身,讓背部接觸到座椅。

看著來人優雅地輕輕把房門帶上,我連薄紗也沒戴,因為不需要。在他剛敲門時,我就用感知探知他的身分了。

感知這種能力是天生的,當然越使用就會越精熟,我甚至用得比我的老師還順手。以前我就曾經覺得有趣而用來「偷窺」光明神殿中的各人在做什麼,因而得知一些「秘辛」。

可惜在使用感知之時,也會反被有感知能力的人獲悉,那次我被老師刮了一頓,警告我不可多用這種能力,畢竟這種才能極少人擁有,而且會招致猜疑。想想若你知道某人有能力偷窺你而知道你一些秘密,你會不想殺人滅口嗎?

老師說的有理,而且感知用的範圍太大也是很累的,我就乖乖聽話,只在「必要的時候」使用,例如知道誰在敲門決定要不要變裝,或是找人的時候……

啊,還有就是無聊的時候看看羅蘭在做什麼……他敷面膜的隔天總是會被我嘲笑一番,還好他不會惱羞成怒、殺我滅口……

回到現在,太陽騎士敲門進來後,站姿端正,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跟我寒暄一番。我打開皇室過來的卷宗,正經八百點頭說:「肥、國王陛下已經同意不加稅了,神殿對大王子殿下也交代的過去,應該要給太陽騎士一些獎勵……」

我停頓了一下,看向依舊保持笑容的太陽騎士:「獎金當然是沒可能,休假你要不要?不要?那就當沒這件事發生了……」

太陽騎士的笑臉露出困惑:「太陽並沒有說不要光明神的恩惠。」

休假就休假,什麼光明神的恩惠,明明是教皇的恩惠才對……呃?我瞪了瞪眼,太陽想休假?這個史上最認真的太陽騎士想休假?

「呃,你要休假?」我懷疑地再用白話確認一次。

太陽騎士沉默地點點頭。

我趕緊看看窗外,今天太陽升起的方向沒錯吧……沒有出現什麼異變吧?羅蘭‧太陽自從上任後……不,自從當上太陽小騎士開始協助處理公文後,就幾乎沒休過假了,就算放假也還是照樣練劍、訓練、改公文,特別是我代理教皇的期間,他更壓縮休息時間……

咳,總之羅蘭是一個認真到不行的太陽騎士,老師也說過前太陽騎士和他抱怨過羅蘭這學生沒什麼不好,就是太死心眼了,認定是什麼就很難改變,簡直是天生的騎士。

而這天生的騎士居然表明要休假,該不會繼來找我「閒聊」的審判騎士之後,太陽騎士也壞掉了吧?

可是既然對方提出了,又是他該得的獎勵,我也沒辦法硬要收回他的休假,只好乾脆地說:「好,那就今天一天吧,你的代理人要找誰?暴風還是亞戴爾?」

太陽騎士沉默了一下,笑容夾雜了些無奈:「格里西亞,只有一天?現在已經快中午了。」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啊,你可是聖殿之首,放假太久萬一有緊急事項誰要負責?而且周日就有放假,多這一天休假你這周就等於放兩天了。」我理直氣壯地說,不去想萬一緊急事項發生,我這個代理教皇有什麼職責。

「緊急事項?萬一可恨的不死生物干擾民眾,太陽還是會義不容辭前去消滅的。」太陽依然很認真地回答。

……好吧,看來和太陽騎士有關的緊急事項似乎就是不死生物……讓他休假也沒什麼,但太陽騎士這次對休假的積極爭取,讓我嗅到一絲不對勁。

我好奇地問:「有什麼事不能等到周日再做嗎?」

「周日?你知道我周日沒有放假的。」

我點頭。就是知道才更奇怪。

太陽也露出不久前審判的那種難以啟齒的表情……你們是共事一段時間之後,越來越夫妻臉了嗎?

「……周日人比較多,容易引人注目。」最後,不擅長說謊的羅蘭還是老實招了。

……所以是要出聖殿了?

看他不太想說,我也不再勉強,但「剩餘價值」不可不壓榨:「就這樣吧,休假一日,別忘了帶『禮物』回來。」當著太陽騎士的面在假卡蓋上印章。

「格里西亞,你啊……」太陽騎士無可奈何地苦笑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之後便離開了。

我用手指敲了敲木桌,嘆了口氣望向窗外。

也許教皇也可以放自己假的……

偌大桌面的一角夾了一張特約死靈法師的名片,如往常一樣被我視而不見。

♫ ♫ ♫

最後太陽騎士找了他的副隊長亞戴爾代理。

太陽騎士的劍術在全聖殿是最強的,而他的副隊長也弱不到哪裡去,和其他聖騎士長相比也能排全聖殿前十,在我這個連劍也不會拿的祭司眼裡,太陽小隊實在是一群四肢發達的怪物。

現在,叫作亞戴爾的「怪物」之一,正好送來一疊文件。

「午安。」雖然我只是個代理教皇的祭司,連主教都稱不上,沒有任何頭銜,照理說聖騎士無需對我恭敬,亞戴爾這個機敏的傢伙還是對我行了騎士禮。

亞戴爾把文件放下並排放整齊,正要退下時,我叫住了他:「太陽騎士離開聖殿了?」

亞戴爾愣了一下,回道:「是的,太陽騎士長剛離開。」

「他有說要去哪裡嗎?」

這明顯涉及私人、與公務無關的問題,亞戴爾想了一下,不確定地說:「可能會到騎士放假時愛去的地方。」

這聽起來似乎很理所當然,但我訝異得下巴都快掉下來:「自己去?」現在可是上班時間,當然不可能帶同僚一起去。

「太陽騎士長沒有特別約上其他兄弟,我想是的。」亞戴爾也有點不敢肯定。

「謝謝你,願光明神護祐你。」我揚起微笑揮手送走亞戴爾。

送走亞戴爾後我立刻往神殿的餐廳而去。現在已經接近傍晚了,吃過晚餐之後正好可以散步一下,我很快地訂下晚餐後的散步計畫。

對於我時常不在用餐時間去用餐,廚房的大嬸也見怪不怪,所以我很早就吃完晚餐,換上輕便的袍子出了神殿。

這個時間街頭巷尾才剛準備起晚餐,一時炊煙陣陣,滿佈菜香。我直接走往「騎士愛去的地方」——就算我是個祭司,也大概知道騎士的休閒去處。

「葉芽酒館」,這是葉芽城最大最著名的酒館了。

我進了酒館,祭司一般不太喝酒,所以老闆的招呼也是有氣無力,倒是女侍們格外勤快,馬上就過來帶位。

羅蘭還沒到,我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點了杯果汁,果然女侍們眼神有點輕慢……沒辦法,別說酒了,一看到價目表,我差點沒點白開水……這裡連白開水都特別貴,是什麼特別高級的水嗎?

坐了沒多久,果汁還沒喝完,女侍居然就過來收錢了……

「啊?入場費?什麼入場費?」聽到女侍的話,我失聲叫道。

女侍疑惑地問:「你不是為了看演出而來的嗎?」

我奇怪地打量四周,侍者們把門帶上,有人站到門外,有人收錢、有人清場……牆上貼著一張張五顏六色的海報……原來是有活動。

「如果不想買門票的話?」我抱著希望問。

「那就只好請你出門了。」

光明神啊!真是好厲害的賺錢方法!酒錢還賺不夠,還辦活動收門票……這招學起來,以後參觀神殿一定要捐些香油錢才可離開……我咬牙切齒地掏出銀幣,雖然門票是不貴,但可以再點一杯果汁了啊……我決定這杯喝完就擺著空杯死賴著不走,看你們能拿我怎麼辦。

我到的時候已經有一些包廂有人了,女侍過去收門票錢時他們也都爽快地付錢了,而越晚就越多人潮付了費湧進來,最後居然座無虛席……酒館平常會熱鬧成這樣嗎?

在場的甚至也有不少聖騎士和皇家騎士,有的人沒有位置,寧可花錢站著喝酒,後來進來的旅行者搞不清楚狀況,沒兩三下就被擠出門口,侍者也不管他們是買了門票才進來的……

人潮把酒館擠得水洩不通,也吵鬧不休。我一個空杯放在桌前,無賴地霸佔座位,一些站著的客人兇惡地瞪我,我也假裝不知道。

然後這時,羅蘭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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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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