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爾西視角,主修范



「范統,醒醒。」

將目光從公文資料中移出,那爾西看向發話者——西方城現任的皇帝——正伸手搖著不小心睡著的客人,而那客人頭歪一邊,靠在身旁的黑髮青年肩膀上,睡得正熟。

「唔……」被搖醒的客人睜開迷茫的眼,仍然睡眼惺忪,四處張望了下,看見邀他前來的好友雙手插腰、鼓起雙頰不滿地看著他。

「月……月退?怎麼了?」范統不解地看著恩格萊爾,用恩格萊爾在夜止的化名喚他,恩格萊爾收起不滿的情緒,很介意似的問:「范統,梅花劍衛定期回來西方城回報,順便也帶你一起來玩,你卻睡著了,你很累嗎?還是你覺得很無聊?」

「呃……不是有一點累……」范統笑著搔搔頭說:「今晚睡得不差……」

貌不驚人頂多只是五官端正的青年照常說著反話,連頭腦轉得快的那爾西尚且要思索一下,恩格萊爾大多時候都是不假思索,用直覺解讀……不,那爾西想過,也許恩格萊爾具有把人家說的話解讀成自己想聽的話的特殊技能……

因此范統講他不想講的,恩格萊爾聽他想聽的,身分懸殊的兩人才會成為好朋友。

果然,恩格萊爾下一秒就轉過來對他說:「那爾西,把客人晾在旁邊無聊到睡著實在不太好,剩下的事務你就自己決定就好。」

「日進,可以啊!你可是女王,怎麼不可以把不重要的事情都丟給那爾西呢?」范統忙站起來勸導:「你只是有點想睡覺,不是有聊啦!」

「既然范統累了,那我們就早點告辭好了。」接著說話的是跟著起身的修葉蘭——那爾西的哥哥,除了髮色是黑的之外,兄弟倆的長相如出一轍。

他的哥哥。那爾西想著,兄弟真是奇怪的關係,這個人和他長得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假使他們髮色、服飾相同站在一起,不曉得有多少人會搞混……但他們頂多五官相仿,其他額外的……表情神韻之類的,又有多少雷同……如果自己學修葉蘭把頭髮染黑,范統會認錯嗎?

范統……曾經接納修葉蘭的記憶和靈魂,又了解修葉蘭多少?

「不,既然范統那麼累了,趕路也不好,回去就很晚了,不如留在這裡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去吧!」恩格萊爾拍了下手,露出少年般的天真笑靨。

使用術法或符咒來傳送,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但那爾西沒有出聲。

「呃……」范統顯然也知道恩格萊爾的重點在於希望他留下來,無奈看向身邊的修葉蘭,修葉蘭苦笑地問:「陛下,請問……那我呢?」

恩格萊爾無比迅速地下達指令,表現出處理國務上從來沒出現過的效率:「你就先回東方城吧,梅花劍衛的職務不能耽擱。」

范統和修葉蘭都無言以對,在場的三人無不懷疑恩格萊爾對修葉蘭的職務認知會有多少。

「好吧,」修葉蘭笑了笑,拍一拍范統,說:「我先回去,你就在這裡玩玩吧,等你要回來再用通訊器聯絡我。」最後那一句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那爾西還是聽到了。

「欸,還假的啊,」范統皺了皺眉,抓抓頭說:「至多也讓你用傳送魔法送我過來吧。」

「那就麻煩你了。」對范統的反話理解完全沒有困難,修葉蘭馬上就微笑著作出回應。「陛下,我先告退了。那爾西,再見了。」修葉蘭開朗地朝他揮了揮手,便消失在符咒構築的傳送陣法中。

修葉蘭走了之後,恩格萊爾又開心了起來,拉住范統說:「范統,今晚我們一起睡吧!」

范統面有難色,欲言又止地說:「呃……這個,我覺得你還是一個人睡好了……」

「為什麼?」

「我習慣跟人同床共枕。」

「那就好了啊……啊,你是說你不習慣跟人同床共枕?」及時反應過來范統說的是反話,恩格萊爾更正過來,范統馬上點了點頭。

「騙人。」那爾西輕輕說了一句,范統和恩格萊爾都看向他,特別是范統,還帶著一臉尷尬。

那爾西帶著一點點惡作劇後的得意,腦海浮現出梅花劍衛在夜止的宅邸裡,范統和自己的哥哥相擁而眠的情景。

他並沒有親眼看見,但那景象就像實際見過一樣,烙印在自己的腦海。

那個人和修葉蘭睡在一起。

他們睡在一起。

范統和修葉蘭睡在一起。

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意什麼,是在意修葉蘭對一個外人比對自己的弟弟還要親?他在意的真的是修葉蘭嗎?

不是修葉蘭,難不成是范統?那個講話亂七八糟、才能又平凡無奇的新生居民?

若說起與范統的認識,主要經由恩格萊爾,那是恩格萊爾從夜止帶來的朋友,恩格萊爾非常依賴范統,當時他也只當作那人是恩格萊爾臨時抓住的一根浮木。

比較深的印象來自後來范統和恩格萊爾來探自己病時,說的那一串莫名其妙的話,他當下覺得不悅,但之後得知修葉蘭的記憶和靈魂在范統體內時,串聯起那些奇怪言行的原因,那種看不起的感覺,逐漸被難為情所取代。

接著,他養的鳥又對范統莫名親近。動物的感覺比人敏銳,肯定對人的善惡意相當敏感吧。

被這個人引起了興趣之後,即使在公務繁忙時,那爾西還是忍不住放下公事,答應恩格萊爾的邀約,一起到夜止聚會。在聚會上,每次都感覺自己格格不入、不該出席,范統在場時,那種不自在更加強烈,但只要和范統多少對上話了,即使牛頭不對馬嘴,也足夠讓他接下來的半天心情愉快,而只要范統不在場,雖然沒那麼不自在,回西方城後卻有股淡淡的失落。

真的是有病!范統之前住在西方城時,他不是還嫌他礙眼嗎?……不,連礙眼都算不上,根本是讓人不會注意到的角色。

至於恩格萊爾對范統的青睞,不只西方城的其他人,他也曾經納悶極了。

可是……可是……那爾西不忍再想下去,關於自己錯過了什麼,最好等到半夜突然醒來、有感而發再說好了……至少,不會一直記著、念著,懷抱著疑似後悔的心情。

「月退,和你睡很安全的……」那邊范統仍在力阻恩格萊爾想一起睡的提議。

「再怎麼樣我也會用王血救你、不會吝嗇的。」

「不是那個答案吧……」

那爾西已經沒興趣再聽,放下公文便回房去了,留下兩人面面相覷。



隔天,恩格萊爾果然放下一切公事,一早就拉著范統出門蹓躂去了,在外遊蕩了大半天,直到中午伊耶找到他們將他們帶回來。在伊耶壓迫的目光下,范統主動提起要回家了,恩格萊爾招待了范統豐盛的一餐後,只能依依不捨地目送他離開。

踏出聖西羅宮準備使用傳送符咒離開的范統在見到那爾西時,如那爾西所料地嚇了一大跳:「那、那爾西?」

那爾西保持平靜地說:「我送你一程吧?」又補上一句:「……代替恩格萊爾。」

「你是指……用跑步的?」想了想,范統遲疑地問。

「嗯,走一段路吧?」那爾西淡淡答道。

范統一臉想拒絕又不好意思拒絕的樣子,猶豫了半天才點點頭,說了聲:「不好。」

沉默了好一陣子,范統始終覺得不安,終於開口打破尷尬的寂靜:「是……是日進叫你來的嗎?」

「不是。」

「呃……那……」

「我可以問你嗎?」

范統戰戰兢兢之餘又像是嚇了一跳:「什麼?」

「你為什麼……選修葉蘭?」

「……選?」

「我已經知道你們的關係了。」

「呃……」范統露出了有點微妙的神態,臉上的表情……可以稱為靦腆吧?

「我有選他啊……」范統抓抓頭說:「又沒有人讓我選。」

「如果我說有呢?」那爾西一個回頭,讓范統措手不及地頓住。

范統不確定地問:「那爾西,你……是認真的吧?」

「如果、如果修葉蘭和——」那爾西視線別向他處,想吐出的話又在出口前轉了方向,「……恩格萊爾,你選哪一個?」恩格萊爾,對不起了……我只是幫你問出你會想問的問題。那爾西心想。

「月、月退?」范統驚愕的張大眼。

「對,恩格萊爾和你的交情還比較久吧,你會不會選擇恩格萊爾、放棄修葉蘭?」

范統愣愣地看著那爾西嚴肅的表情,臉上似乎閃過恍然,訥訥地說:「這種事又不是、又不是看交情短長的……」

「恩格萊爾是皇帝,如果他命令修葉蘭退出呢?」真卑鄙……問出這種問題的自己真卑鄙……那爾西自嘲地想。

范統安靜地低下頭,良久才說:「真的那樣的話,我會笑吧……」

那爾西轉過頭看著他:「嗯?」

「雖然我很久沒笑了,但我應該會笑吧……」范統抬起頭,露出他人看習慣的笑臉,笑容卻帶著苦澀,「光是認真想,就會想起很多以後的事,一想到就會想笑呢,而到時候,想哭一定會變成想笑吧?」雖然這句話被反成奇怪的狀態,那爾西不必刻意解讀,還是能明白他的意思。

而那爾西也下意識不想去解讀,這種心頭發悶到哽咽的感覺,也許他也能說自己明白吧。

范統有點緊張地抓住自己的拂塵,那似乎是他緊張時的習慣動作:「那爾西,你、你覺得日進不知道我和暉侍的事嗎?」

那爾西露出思索的神情:「也許……看得出來吧……多少看得出端倪……」

看到褐髮青年眼睛和嘴巴都張得大大的,一臉不妙的表情,那爾西笑了出來,他知道為什麼他哥哥總是愛捉弄范統了。

什麼反應都明顯寫在臉上,但事情過了就過了,似乎沒有什麼是褐髮青年不能包容的。那爾西想到伊耶和雅梅碟等人表現出對范統的不屑時,范統雖然一時有些氣惱,但很快又將那些不愉快拋開了,也不會想著要反將一軍。在眾多顯眼的人當中,或許就是這種單純卻獨一無二的特質,吸引恩格萊爾、修葉蘭,還有……自己吧……

「不,恩格萊爾很遲鈍,我想他應該還沒發覺。」不過多少會覺得「朋友要被搶走了」的那種不對勁,光是昨晚看到范統靠著修葉蘭睡得毫無防備,就多少會激起敵對意識吧?那爾西心裡加以補充。

那爾西知道范統下意識想瞞著恩格萊爾的原因,因為恩格萊爾太黏他了,怕一知道他們兩人的關係情緒也許會反彈之類的。恩格萊爾雖然平常看起來成熟懂事,但很多地方都還像個孩子,特別是對范統的佔有慾,也許這也是轉變為新生居民時的一種質變?

「那真是不好了!」身旁的人立時大大鬆了口氣,雙手合十地拜託道:「我命令你不要告訴月退……對,是命令,不是拜託喔!」

看范統講出反話急著澄清的焦急模樣,那爾西微微牽出一絲笑意,他不知道笑意有沒有到達眼底。他希望有。

他的哥哥和范統,對自己來說都是重要的人,至少,自己應該要笑著祝福他們。

范統抱著頭蹲在地上手忙腳亂了一會,突然低下頭輕輕地說:「謝謝啊,那爾西,我跟你弟弟交往……」

那爾西愣了一下才理解到對方是在道歉……「你為什麼……」

「謝謝……除非暉侍想要,不然我不想跟他分手……對不起。」

那爾西知道該笑著祝福他們。他知道,但此時他真的笑不出來。他也不想讓范統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於是他別過頭去。

那爾西想起,有一次,他和恩格萊爾到夜止作客,告別後,無意間看見修葉蘭和范統靠得極近,修葉蘭在范統耳邊說了些什麼,范統氣急敗壞地推他,兩人打打鬧鬧,就像認識很久似的,非常親暱熟悉。而在他第二次回頭望時,見到的是他倆身側悄悄交握的手。

他們靠在一起的背影,看起來無憂無慮。

那時,那爾西就似乎了解到什麼。

在心上點燃起小小的希望火苗,剎那間又同時熄滅下去。



不知不覺已經走了很遠,走到太陽都西下了,那爾西一直沒再講話,而范統也沉默是金。終於遠遠的,看見了夜止的城門,在夕陽下,一道黑髮身影招著手,並且小跑步地跑過來。

那爾西拒絕了一起吃晚飯的邀請,堅持要回西方城,范統和修葉蘭朝他道別後,便回頭肩併著肩往城裡走去。

彼此的距離越拉越遠,那爾西看著他們走進黃昏,看不清他們的手是否像那日一樣的牽著。

那爾西不由得伸出自己的手,在眼前虛握了一下,又放了下去。

——但想必,答案是肯定的。


END
字數越寫越多,卻一直無法修改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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