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奧是個相當自我的人。

他可以活得很率性很自我,尤其是退休了之後。

在這世上,讓他苦惱的事還真的找不到幾件。即使方向感差,或是生活自理問題,對他都不構成障礙。

但偏偏就是有個要害。

那個孩子。

他對小孩子從來就欠缺耐心,但那個孩子磨去他十年的耐心,他卻甘之如飴。

因為那是他的學生,要繼承他的位置,但在那更上面的,不是因為孩子是他的接班人,而是那是他的一塊心頭肉。

割了就不痛了,但曾幾何時,他發現要割捨是那麼地困難。

因為身為十二聖騎之一,不得不培養接班人,他也不得不在選了那孩子後,花費從來沒有過的心思專注在那孩子身上。那孩子一開始用單純仰慕的眼神望著他,而後那雙會說話的眼竟然逐漸摻了雜質,年紀小小,那早熟的心思已經飛到哪去了,他明白孩子是滿腦子鬼主意、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於是他鄭而重之地囑咐他。

他們只是師生。

他的學生要愛上誰他都沒有意見,就算違反光明神說的去愛女人他也樂見其成,但就是不要把心思寄託在他身上,讓他感到有些……

孩子不知是否真的理解了,但他的確不再用那麼明顯的眼神望著自己——那麼專注像是世界上只有他一人的眼神。尼奧鬆了一口氣,但那孩子十二歲了、十四歲了、十六歲了……尼奧卻發現自己越來越坐立難安。

那孩子不會知道自己是多麼克制自己只能站好一個老師的位置,一個聖騎士導師,這崇高的光環連自己都不敢褻瀆了那光芒。

但那一天,也就是卸任的前一天,他卻犯了這輩子最大的過錯,度過了一生中最棒也最糟的一天。

他染指了那孩子。

染指了自己唯一的、從十歲看到二十歲、幾乎算是兒子的學生。

記性不好的他卻獨獨清楚記得自己是如何愛撫那保養得比自己光滑細緻的肌膚,如何誘導他綻放那介於少年和男人之間的青澀身軀,如何讓他發出崩潰似的哭喊哀求,在那最後一晚,用各種姿勢教他如何取悅男人——即使不需教導已迫使他失控。

孩子沙啞的聲音哭喊著老師,但自己卻毫不心軟,只想聽到更多。那孩子平常動不動就嘀咕自己的體力像鬼一樣,那天更是依恃著高人一等的體力,盡情侵犯那具原本該聖潔就職的身子。

那孩子體力太差,好幾次暈了過去又被他弄醒,他卻一點也無法控制自己,只要看到那孩子原本純潔卻被自己弄得一塌糊塗的身子,他就興奮地無法遏止。

自己真是禽獸不如啊!

也許他早已失去了為人師的資格吧。

因此隔天,他連行李也沒帶地,在交接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明知道學生需要他,他還是毅然決然地走了。因此現在弄到這局面,不能說自己不必負一部分責任。



「不!不不不!殺了我!殺了我!」

發現魔王誕生而趕回聖殿的尼奧看到的,就是雙眼無神被五花大綁在反省室床上、嘴裡還塞著布條的格里西亞,布條一拿開,就是那些要求殺了自己的喊叫,尼奧緊皺著眉,不敢相信那是他一手栽培出來的、史上最完美的太陽騎士。

「這是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尼奧冷冷地開口,酷寒的冰霜簡直不像是前任太陽騎士所能發出的低溫,現任十個聖騎士全都像做錯事情的孩子,俯首貼耳地團團圍在格里西亞的床邊。

雷瑟站出了一步,顯然他也是心慌意亂,但為了領導眾人,只能力持鎮定。

「因為我們的大意,使得太陽他被殺了,教皇施展了起死回生術之後,太陽就是這個樣子。」停頓了一下,像要說服自己地說:「但我相信太陽會醒過來的,他不會放棄我們。」

尼奧聽了想笑。他這個學生,從以前他就擔心這傢伙出去會被人打死,現在還真的被打死了……受到光明神祝福的堂堂太陽騎士還能被殺死,都破了不知道第幾個先例了,而現在又多了一個——第一個死於任內的太陽騎士。

但尼奧笑不出來,他握緊了腰間的劍柄,所有在場的人都暗暗退了一步,尼奧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怕什麼,就算我想砍人,也不會失去理智到砍自己人。」

轉向雷瑟,問道:「是誰殺了我這笨學生?」

「是……是另一個魔王候選人:死亡君主‧羅蘭。」雷瑟遲疑了一下,還是據實以告。雖然他對前太陽騎士並沒有自己老師那麼了解,但相信他的悲痛一定不遜於在場為太陽之死痛心疾首的任何一位!

「老師!不……不……老師!」

正在眾人阻攔掄著刀要去討伐死亡君主的尼奧之時,床上的人發出的低吟使眾人一致停下動作。

尼奧向床邊走去,差一步就到床邊時,雷瑟已擋在他前方:「前太陽騎士長,請問您想做什麼?」

尼奧一臉理所當然地說:「他在叫我。」

「是,他無意識總會這麼叫,但您想做什麼?」雷瑟又問了一次。

「當然是放開他!怎麼能把他像囚犯一樣綁著,而且你們還施法讓他無法感知對吧?」

眾人互看,暴風遲疑地說:「我們也不想這樣對待太陽,但……一解開束縛,太陽就會傷害自己。」

綠葉帶著哭音說:「我們不能再失去太陽……」看到太陽了無生命跡象地倒在眼前,光是回想就痛到站不住,誰都不想再經歷一次,尤其是讓它上演在自己面前……

烈火也握著拳頭激動地說:「就算讓太陽失去自由,也總比失去生命好!」

尼奧卻不同理,沉下臉強調道:「格里西亞他在叫我!」

雷瑟站了出來,張開雙手,像捍衛著什麼似的,嚴肅地說:「現在聖殿的領導者是我,『前』太陽騎士長,請您不要干涉太多。」

這明顯冒犯的語氣讓現場的氣氛一觸即發,尼奧冷冷注視著雷瑟,雷瑟和其他聖騎士也緊張而認真地注視著尼奧,良久,尼奧放鬆了表情,說:「你認為我會傷害格里西亞嗎?」

雷瑟一愣,腦海閃過魔獄騎士,也完全沒人想到他會背叛,尤其是背叛他最好的摯友格里西亞,然雷瑟仍是馬上回道:「當然不會。」

「那你認為,我會讓格里西亞傷害他自己嗎?」

雷瑟沉默了下來,在眾人的驚呼下,緩緩將抵擋的雙手放下。

「審判騎士長!」、「審判長!」

「讓我和他說說話吧,」尼奧露出一抹苦笑,「他也需要沐浴了不是嗎?這樣你們沒辦法幫他洗澡吧?」

雷瑟沉默了一陣,下定決心地點點頭,率領著其他不安的聖騎士長離去了,不久後,有聖騎士抬了一桶熱水進來,行了禮後也出去了。

尼奧先是靜靜地看著格里西亞,格里西亞偏著頭,似乎在感知四周的氣息,然後用力掙扎起來:「放開我!」

尼奧慢慢走上前去,將他的禁錮解開,格里西亞一獲得自由,便舉起手——因為在這個房間內無法使用魔法,也沒有任何伸手可及的武器,格里西亞敏捷地往尼奧的腰間抓去,抓住他腰間的劍——

「唔……」不知是卡住還是怎樣,格里西亞用力到五官都皺起來,牙關也咬得死緊,尼奧腰間的那把劍硬是拔不出來。

尼奧愣了愣,笑了一聲:「我不在的這幾年,你的劍術差勁到連劍也拔不出來啦。」

不知有沒有聽到尼奧的話,格里西亞臉泛紅,雙手去拔還拔不起來,試了一會兒索性放棄,他轉身朝著牆壁猛力撞去——

還沒碰到堅硬的牆壁,臂膀已經被拉住,一隻強而有力的手繞過格里西亞一邊腋下,將他提起。

「該來沐浴了,你看你,有像你這樣的太陽騎士嗎?」

格里西亞掙扎著,但衣服沒兩下就被扒光,然後被丟進一桶溫水裡,格里西亞想站起身,卻又被壓進水裡。

「這是你老師我第一次幫你洗澡,你最好別太調皮!」房間只有水聲與尼奧比往常還要低沉的聲音。

「我不要!」格里西亞說了一句。

「怎麼?怕為師看嗎?」

「我才不怕!」格里西亞回了一句,但眼睛仍沒有正眼看向尼奧。

掙扎著想逃離尼奧壓住他的魔掌,掙扎著想傷害自己,格里西亞很忙,忙得氣喘吁吁,只有一隻手的尼奧卻輕鬆自在地制住他。

「就算只有一隻手,你老師我還是制得住你!」看著格里西亞徒勞之舉,尼奧的語氣有些洋洋得意。

格里西亞聽了卻渾身一震,面露古怪:「都是我……都是我做的……」低聲唸著什麼,尼奧心覺不對,捏住他雙頰,果然格里西亞意圖咬舌自盡,而且因為用力過猛,雖然被尼奧及時阻止,兩頰的口腔還是咬傷,流出血來。

「格里西亞!」

尼奧怒從中來,他抬高格里西亞的下顎,讓他頭往後仰,過大的力道讓格里西亞的雙頰浮現瘀紅,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手下意識地推拒尼奧的肩膀。

「你竟敢在我的眼前自殺!」尼奧沉聲道,「這比你要殺我更不可原諒!」

格里西亞微睜開眼,有水滴從格里西亞的眼角滑落下來,尼奧放鬆了力道,格里西亞嗚咽了一聲:「老師……」

「笨學生……我就在這裡……」將手掌放在格里西亞腦後,尼奧哀傷地笑著:「所以,看著我啊……」

以為自己看得開,以為退休後灑脫地轉頭就走的自己到現在已能站在老師的安全位置,但為什麼,學生的眼裡沒有他竟會讓他這麼難受?

將格里西亞摟進懷裡,尼奧頭一低,雙唇接合得毫無縫隙。

原本只是雙唇相貼,但摩擦了幾下,尼奧緊緊扣住格里西亞的後腦,舌頭撬開對方的唇瓣竄了進去,瘋狂地在對方嘴裡討伐,勾纏住對方的舌,舔過左右兩側的傷口,鮮血的鹹味隨著味蕾傳過來,讓尼奧有種也嚐到格里西亞淚水味道的錯覺。

「唔……」

充滿侵略意圖的吻結束後,格里西亞也沒有力氣再自殺了,他軟軟地滑下水桶,多虧尼奧支撐住他,要不然這次換成要溺死自己。尼奧也只能苦笑,如果格里西亞再想輕生,他倒是樂意用這種方式瓦解他的殺意。

尼奧低頭,看著格里西亞在自己懷中喘著氣,因缺氧而慘白的臉頰因氧氣的補足而添上比原本還紅潤的顏色,尼奧在心裡重重地嘆氣。

「你啊……叫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艾崔斯特依尼奧的召喚進入時,尼奧剩下的一隻手往上一攤,指著床上赤裸的白髮青年,理所當然地說:「麻煩你幫我的笨學生穿衣了。」艾崔斯特默默地看了尼奧空蕩蕩的右邊袖子,又看了看他半濕的衣服,認命地代勞。

「說也奇怪……」艾崔斯特有點遲疑,不知該不該把疑問問出口。

「奇怪什麼?」尼奧坐在床邊,撥開格里西亞微濕的瀏海,用一隻手幫他擦拭濕髮。

艾崔斯特看著無意間流露出寵溺神色的尼奧,搖搖頭心裡嘆了聲「傻爸」。回頭看向格里西亞,格里西亞靜靜躺著,安靜的時候倒是滿賞心悅目的。

和尼奧一起回聖殿的艾崔斯特雖然因不便插手而待在房外,但也知道太陽騎士發瘋鬧自殺的情況,只是不知為什麼,給尼奧幫忙洗了一次澡的太陽騎士,現在似乎用盡力氣癱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難不成除了練劍和騎馬,還有能讓這「某方面」來說很強大的太陽騎士筋疲力盡的方法?

「就是……」艾崔斯特又瞥了眼格里西亞無焦距呆呆看著一個方向的藍眸,慢吞吞地說:「你洗格里西亞的嘴唇也洗得太用力了吧,好像特別紅又有點腫。」

「……」



因為格里西亞動也不動,倒是很容易就幫他著好衣,艾崔斯特鬆了口氣,轉向尼奧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尼奧站起身,抿起唇,渾身散發飛揚跋扈的氣概:「那還用說,當然是去打不死生物打個痛快!」再看看能不能遇到那個叫羅蘭的渾小子!敢動他的學生,就要有受死的覺悟!

「你不擔心你學生?聽說各國皇室都對光明神殿施加壓力,要處死格里西亞好讓魔王真正誕生,減少黑暗之地擴張……」

「哼,誰敢殺我學生?我相信雷瑟那小子有辦法的!」

「可是假如魔王不誕生,世界會毀滅的。」

「那又怎麼樣?」尼奧轉過頭來,冷冷一笑,雞皮疙瘩冒滿了艾崔斯特的後背,「世界毀滅了跟我有什麼關係?」

艾崔斯特啞口無言,尼奧的意思好像是格里西亞死了,這世界也沒存在的必要了。



接下來,行動力十足的尼奧連休息也省了,直接向行動力同樣傑出的雷瑟要求出兵,三天後,已經率領一隊軍隊,加上太陽小隊的副隊長,一路往黑暗之地殺去。

「尼奧,如果我說的不對,你別生氣,我覺得你和格里西亞,不像只是師徒。」艾崔斯特隨口聊起。

尼奧不否認:「還像父子。」

「也不像只是父子。」

尼奧轉過頭來,如往常般自信笑道:「艾崔斯特,具有黑暗精靈悠久生命的你,一定不能體會人類短暫的生命有多麼值得珍惜,」雖然一路上風塵僕僕,卻絲毫沒掩去尼奧的風采和英姿,特別是在『屠殺』不死生物時,艾崔斯特曾認真地懷疑尼奧會不會也是魔王的候選人之一……

「格里西亞陪我度過十年,那是非常愉快的時光,從小看到大,我也知道他的迷惘,身為師長,我不能帶領他進入歧途,艾崔斯特,你明白嗎?」

「呃……」……有點不明白。

「我只能盡量幫他清除阻礙,但他心裡的苦我選擇忽視,」尼奧轉過頭望向天邊,悠悠嘆了口氣,「我曾後悔選他接任太陽騎士,他遲早會害死自己,而我卻無法在身邊保護他,但一方面我更慶幸選了他當接班人,我才有這十年的時光。」

「喔。」這一段理解倒沒有問題。

「我給自己期限,等到格里西亞退休、假如他還是一個人,那我就永遠將他帶在身邊,過我們的一輩子。」

「……」艾崔斯特只有無言,暫且不問尼奧這發言背後多驚世駭俗的意義,看來尼奧似乎不把他學生的發瘋當一回事……格里西亞瘋成那樣子,連最怕的老師都不能使他清醒,哪來的篤定格里西亞還能醒過來跟他一起冒險啊?




之後……

艾崔斯特:「尼奧,我突然想到,你說你要等到格里西亞退休,那到時你不就已經——六十歲了?六十歲對人類來說算是進入老年了?」

「……三十歲。」

「啊?」

「我才三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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